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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一篇或系列都是独立的故事。
希望可以不断探索可能性、探索人之常情。

【双杰】怀霜

金丹真相披露。时间线为射日结束后、百凤山围猎前。

没有大纲,写哪算哪,大概率是写不完。



(二)悲霜雪之俱下(上)


蜇虫咸俯,惆怅秋草死。

江澄从案牍中抬头,满室寂寂,唯有烛台上几豆焰噼啪作响。他茫茫然想了片刻,才发觉此夜不复闻蝉鸣。

半年之前,他还辗转于连营,朝闻革角、暮听金柝,北地即使入春也刮着冷硬的风,连音声都如铁凿石。人声也喧喧,耳畔不曾有一刻的宁静。

如今解兵卸甲、安坐自家案前,他却已不惯这良夜。

 

蓦地风起,直钻入襟口。虽未入冬,究竟过了二更,霜露也渐凝。方才为了醒神将东侧的窗大敞着,此刻微微觉出冷了,江澄无奈起身,袖摆却将案头的凤凰摆件扫到簟席上,“咣当”一响。

云梦弟子素以箭袖窄袍作常服,以志先祖游侠出身,颇异于别家;只是他午间才见了客,之后一刻不得闲,还未将身上的宗主大袍换下。果然还未穿得惯。江澄没好气地“啧”了声,便要俯身去拾,眼底却忽而横出一节伶仃的腕,将那只镶碧甸子的金凤掂起。

江澄心头一跳,又随即平复。他的书房设在任气轩东侧里间,敢不告而长驱直入,全莲花坞也不作第二人想。

“做鬼啊,走路连个声也不出。”

魏无羡先是不语,拇指在镂空的尾羽上摩挲而过,半晌方笑着说:“岂敢,我连门都敲了,是你不曾听见。”

 

江澄哽住,他方才在想事,竟不知魏无羡是照实说还是唬他;索性也不应他的话头,只越过他去合窗户,又转回身将金凤从人的手里接过:“难得,难得,三更不到,您老人家竟已经玩累了,屈尊降贵地下榻我莲花坞,真是蓬荜生辉。”

一递一接,指节相触之下,江澄变了脸色:“手怎么这么凉!”

活人血肉,却比金质的死物还要冰上几分。江澄一挥袖,屋内所有灯烛齐齐亮了起来,魏无羡如平日一般裹在松垮的黑衣里,半散着长发,乍一眼并无不妥。江澄又端详了一番,魏无羡颇不自在地讪笑:“我不向来如此吗。”

江澄盯了片刻,福至心灵,将人一侧袖摆攥在手中。

魏无羡:“……”

锦衣入手生潮,多用几分力怕是能拧出水,也不知道面前这人在庭下已站了多久。江澄无语凝噎:“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!不知道进屋里来?”

一晚接连被骂了两回有病,魏无羡心道自己大概确实不太正常,屈指抚了抚鼻尖,可怜道:“我看你在忙……”

江澄作势要呕:“停停停,把你那副尊容给我收回去。坐着!”说着,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方白貂坐褥铺在簟上,才按着人坐好,又认命地去倒茶。

奈何他一日下来废寝忘食,莫说茶水,便是两餐都还原样堆在案头的提盒里;几乎将整只银壶倒转,也只得了壶底浑黄的半盏残茶,早已冷透了。

江澄暗恼,扬手便要将茶泼了,却被魏无羡接过手:“给我将就正好。”

“哎!”江澄拦不及,气得在人后脑一拍,“都不知道拿灵力温一下吗!”

魏无羡双手捧着茶盏:“忘了。”

 

江澄深吸一口气:“说吧,找我什么事?”

魏无羡已搁下茶盏,闻言微一迟疑,竟又无意识地抄起案头的金凤,握在手心:“我想……我想拜托你救一个人。”

江澄正在最末一份文书上作注,随口应道:“说说看。”

但他许久不曾等到魏无羡答他,抬头看时,魏无羡怔然坐着,犬齿深深陷在唇里。江澄真正有些吃惊,魏无羡平日万事不过心,当如何便如何,他从未见过对方这般为难。

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在胸腔里漫开:“你这是又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,欠了什么天大的人情!事到临头总算想到我了?”

他不曾留意到,自己这句“天大的人情”一出,魏无羡的面色又白了几分,烛光一映,恍如春雪。

片刻,魏无羡才轻声道:“我想请你救温情。”

 

江澄的笔尖滞住,墨点迅速洇开,湿透了纸背。

“你说谁?”

“岐山温情。”魏无羡轻声道,“当初在夷陵监察寮……”

江澄将手中的笔向水精格上重重一摔:“魏无羡,我建议你念温狗的名字之前,先将我娘的遗物放下。”

魏无羡仿佛被烫了一下,慌忙将手中的金凤推回案头。远迁北海的西羌遗族所铸,凤身、翅羽、尾羽都由纯金打造,镂空处镶以碧甸子,色如松青,颗颗莹润,光映动人。西羌人素爱碧甸子,又称之为“青琅”,以为能通昆仑诸神,于是凤首也用碧甸子雕就,扬颈垂目,一番睥睨神情。魏无羡不意对上那双荧荧的眼,当即局促地移开目光。

 

江澄冷笑:“很好,原来你还知道羞愧。魏无羡,我爹我娘是怎么死的,师弟师妹们是怎么没的,莲花坞是怎么被一把火烧成焦土,你都忘了吗?你敢忘吗!”

“我没忘!”

魏无羡蓦地抬头,却在对上江澄的目光时低了下去。“岐山温氏做过什么,我从不敢忘,你有恨痛,我和你是一样的。可是……可是江澄,温情一脉只修医不杀人,嫡系所为与他们无关,何况当初若不是他们姐弟——”

“够了!”

江澄霍然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魏无羡:“温氏先来杀我,后来救我,难道还要我领情不成!你说温情与温若寒无关,温若寒带着她赴清谈会,令她年少成名、岐黄圣手声动玄门,那时怎么不听她说与温若寒无关!”

魏无羡语塞。江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:“你自然可以慷他人之慨,死的原也不是你父母。”

“江澄!”

魏无羡咬牙:“你不要太过分了。”

“我过分?”江澄气笑,“魏无羡你扪心自问,过分的是谁!”

 

魏无羡深深吐息一回,撑着长案站起身。

“好,我不与你论这些。”他抬手揉了揉眉心,“师姐身子不痛快,在床上歇了一整日,你问过一句吗?”

江澄一怔。他已有几日不曾见过江厌离了。同在坞中,他却对亲姊的近况一无所知。

魏无羡缓了缓声气,道:“凤栖兄说师姐这几年受了寒气,须得用心调养。温情医术独步天下,又是女子……”

“不必说了。”江澄打断他,面色恢复了方才的冷凝,“我自会去看阿姐,也会为她找可以贴身照看的医女——温情不行。”

“且不论温情是当真医术无双,或只是借着温若寒的东风浪得虚名,我的父母同门死于她亲族之手,她的亲族亦死于我手,我绝不可能将阿姐的性命交付给一个姓温的女人。”

魏无羡苦笑,温情是否浪得虚名,他再清楚不过;然而江澄已断然道:“我把话放在这,温情我不救。只要莲花坞一日姓江,我一日不许姓温的人踏进来脏了我的地。”

魏无羡默然。片刻后他答:“好,我明白了。”

 

他折身向外走,还未出门,身后响起江澄的声音。

“站住。”

魏无羡驻足,没有回头。

“我不同意,你这是要自己强抢了?”

良久,魏无羡低声道:“江澄,你不必过问了。”

江澄冷笑:“魏无羡,我想我说得很清楚了,莲花坞一日姓江,我一日不容温狗践踏。你抢了温情回来,打算如何?”

魏无羡浑身一颤:“我不知道。”

“你不知道?我看你可太知道了!”灵力激荡而出,台上烛焰齐齐熄去,唯有江澄左手食指上电光大盛,映得一室明暗不定,“魏公子自幼屈居庸人檐下,如今功勋卓著,自然无须再忍,想来开宗立派另立山头之事早有计较了吧!”

魏无羡霍然转身:“江澄你胡说什么!”

“我说错了?”江澄“哈”了一声,“对,也不是非要如此。既然云梦宗主最爱说‘莲花坞一日姓江’如何如何,那只须莲花坞不姓江,自然——”

“江澄你发什么疯!”

魏无羡喝断他,满面惨白,胸口起伏不定,呼吸间已有风箱似的杂音。右肺在咸阳阵前落下的箭伤再次开始撕扯血肉,他眼前一片昏黑,几乎看不清江澄的身影。

“我若有一日真的疯了,也是被你气疯的。”紫电一寸寸化形,自江澄指骨间探出,电闪如吐信。“我也很想知道,是不是只有把你腿打断关起来,你才不会再在外面给我找麻烦!”

 

虞桐蓦地惊醒。

不过三更,他竟伏案睡去。案前凝着半盏兰膏,显见冷了多时。梦里依稀有相似的兰蕙香气,梳着惊鹄髻的青年女郎将弓末象弭击上他窗棂:“阿桐,别终日闷在屋子里读书了,随我出门玩去!”

音容宛在。但那已是十余年前的事了。

他无声叹了口气,起身正往卧房去,忽听得外间叩门声,且连着两叠,急促非常。

原来当真有人叩门,不是他梦中错觉。虞桐向外走去:“何事?”

“太好了!虞先生,您醒着便好!”

门外一把焦急女声:“我是大小姐身边的瑚珠,小公子和魏公子在任气轩打起来了,门生报给大小姐,大小姐着急要过去,我拼命拦下了,大小姐仍是不放心,命我速来请先生,二位公子向来听您的劝,求您去看看吧!”

她话音方落,虞桐已开了门,他已匆匆套上外衫,只来不及簪发戴冠,干脆似魏无羡平日那般用发带略系起一半、余者散在身后。

他不多言:“走。”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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